好花无价
傍晚时分,在诵读林清玄的一篇《以智慧香而自庄严》,正读到:
“卖花既是姻缘,爱花也是姻缘,我常常觉得爱花者不是后天的培养,而是天生的直觉。这种直觉来自善良的品格与温柔的性情,也来自对物质生活的淡泊,一个把物质追求看得很重的人,肯定是与花无缘的。”
正要换段,中间停顿,挤着这停顿的工夫,在一旁的诗诗就问道:“那我可不可以即爱钱又爱花呀?”才发现,原来她在听我读,这么一说,就一下笑了起来,进而又思索了片刻,我答道:“很难,也许不能。”诗诗又说:“那我有了钱才能买到好花啊!”她的语气坚决而肯定。“花有好坏之分吗?”我问,“当然有了,不然你看那些好花怎么就这么贵?”她这样答的时候,我有些失落,“那为什么要用价格的高低,来说明花的好坏呢?”我问。而这一问,她到底是哑然了。
是啊,为什么要用价格的高低来说明花的好坏呢?这让我想到了家里的几盆兰花,同为兰,却有不同的品性。 先说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两盆大叶蕙兰,买回来时,长叶挺拔,花枝被支起,暗紫色的花微微低头,浓艳贵气又不失端庄典雅,任谁见了都是喜欢的,而且它的花期也很长。而后凋零了,就等着,看第二年会不会开,可一连三年了,虽一直长叶挺拔,却不见开花。一等,二等,就灰了心,不抱希望了,我当时就想,怎么这花就这么没有情谊呢?它所吸收的,不仅仅是养料,还有我殷切的期盼哪。于是,我就可以想见买它们回来之前它们的景象,想到了“人工”这两个字。也不见得“人工”就是不好,只是想到了便会失落一会儿。再有另外几盆兰花,并非购得,而是从外婆家的山里挖回来的,真不知道是个什么“种”,且称之为“山兰”吧。这一挖,就难免粗鲁,把它的根都折伤了好几处。栽到了盆里,到底还是活了下来,头一年,只弱弱地开了一点点花儿,想着,既然是“山兰”,能开花就不错了,也算是能满足。可是次年,许是父亲的精心打理,又加上“风调雨顺”,竟然开得如火如荼,七八株一簇,父亲数了数,说是不下二百朵。这么多啊!我惊讶不已,等着双休日回了家,一看,果然如此!兰香朦着整个客厅,缕缕沁人。于是,就觉得这兰花格外地有情谊,我看着它,那花儿分明在笑,一张张笑脸有那种山里的纯真。
两种兰花,一为“有价”,一为“无价”,“有价”就真的好一些吗?当时看来,只深觉山兰的亲切,蕙兰的无情。反而觉得“有价”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了。
再来看那时的自己,真是有些意气。其实,花开与不开,全然无分对错,有时候,甚至还带一点它们自己的脾气。是人,是人一定要给它们按个“价”,给他们按个“理”,什么价格,该不该开。于是,这样的“价”就不是她们本身的价了,这样的“理”也并非它们情愿。每一种花,究其本身,全然平等,无分优劣。虽然形状有所不同,香味有所区别,颜色更可能相差甚远,但,它们想要开放的心情是一样的,开,不开,它们自有道理。现在,我不敢说不开花的大叶蕙兰就不好些,也不敢说开了花的山兰就好些。我想,我这才可以说自己明白了真正的“无价”。
我们都说:《葬花吟》里的花是细腻,《飞入芒花》里的花自是恩情,《花开不败》里的花是欣慰,开在温室里的花自有贵气,开在山路旁的花自有灵巧。但是,就算是通通没有了这些的品质,或者有人觉悟出了截然相反的性情,也一点不奇怪啊。花,就是花。它们就这样开着,任凭你去添加标签,但,一点是共通的——花,总是美的象征。人也一样啊,以同样澄明的心来看人,财富的多少,学历的高低,甚至是行为的一时优劣,都不足以说明人真正的好与坏。人好起来时,总带点一时兴起,人坏起来时,也总会带点无可奈何。我们说,眼下的落寞并不可悲,可悲的是被固有的标签框死了,连自己,都没有办法看见自己本性中别人所未曾知觉的优品。于是,这样的人,可不就只值别人所给的那个“价”了么。我知道还有一点共通——人,总是智慧的象征。而且,人比花要高明些,因为人可以改变。
林清玄在这一篇中说:“花所以无价,是花有无求的品格。”但,在我看来,连这“无求的品格”都要被人为的标价所抹杀了,不然诗诗何以言“好花就贵一些”?花,好花,不在其价,而在花本生所保有的无私的内涵(它们奉献了它们的美)。人,好人,不在别人对他的评论,而在有一颗善于反观自我的心,有这样的一颗心再加之固有的智慧,就真能做到超脱人语之外,自知其价了。
(记者团电杂《艺韵》)